第4节
刘渊最不喜欢女人婆婆妈妈,每次听了这话,他都不以为然。男人不喝酒,还能是个男人吗?与属下联络感情,多半时候,还得靠酒。谁说酒肉朋友不可交?刘渊就不信这个邪。只是他一喝酒,就喜欢用大碗,而且无论和谁一碰杯,都要一饮而尽。无论部下的官职大小,他都一视同仁。刘渊喝多了,就头歪在酒桌上呼呼大睡。有时,几个亲兵都不能把他抬上马背。刘渊酒量虽大,但也架不住手下的部属一个个“打通关”。挨个“通关”下来,酒就喝多了。
刘渊每次喝完酒之后,一回到家,就向呼延玉或者单氏哭诉着他的委屈。
记得有一次,刘渊一下子没忍住,吐到饭桌子上了。还有一次,刚回到三进院,他就趴到客厅的八仙桌上,尿了一裤子。记得又有一次,刘渊酒醉后要撒尿,单氏在他后面抱着,还不到十三岁的玲儿拿着尿壶给他把着撒尿。那次,可把玲儿羞得够呛。
刘渊在营房里酒醉后上茅房,得有两个贴身侍卫一直护卫着,否则好几次就栽到茅厕粪坑里面去了。侍卫扶他,他还往开甩人家的胳膊,并喝退侍卫,嘟囔着一句:“千杯不醉,迎风不倒!”
刘渊平时一回家,就先在门口张望张望,然后关上门。这个动作实际上已经大可不必了。现而今是在离石,是他刘渊的地盘了。可是,这个谨小慎微的关门动作,正是刘渊在洛阳当任子,养成的防范习惯。这种思维定式一直沿用到现在。他只能对着呼延玉或者单氏发发牢骚。他还能和谁发牢骚啊?他不能对着部属发这样的牢骚,如果对着部属发,有损自己的形象;而对着父母发,父母已经不在,想起这点来,他就又要哭。那么,对着呼延玉或者单氏发牢骚呢?她们听不听都无所谓,总之,只有面对她们,他才有可能解除心里郁积的愁闷,一泻千里,滔滔不绝,胡言乱语,颠三倒四。
只有在这时,喝醉的刘渊嘴里才可以不停地嘟囔:“没事,我根本就没事。晓得我是谁吗?我是大名鼎鼎的刘渊,刘元海!我刘渊是离石城里,不——是洛阳城里的一霸,不,不,不!我要做天下的霸主!我刘渊那是要率领天兵天将攻打洛阳朝廷,一统天下。我要横扫千军万马,敢问天下谁能敌?”
见没人理睬,东倒西歪的刘渊就又开始哭诉了。
“谁能晓得我心里多堵啊?我是啥?我他妈的在洛阳那会儿只不过是个任子,是他妈的晋武帝司马炎的任子,司马衷的任子——那个傻啦吧唧的傀儡皇帝的任子……啥任子……说穿了就是朝廷的人质,司马氏一家子的人质而已。谁能晓得我在京都洛阳都过得是啥的日子啊?我是啥?咳,我要做统领天下的大单于,我要做天下的大王,我要做一个超过他们司马氏一家子的真正的皇帝……司马氏一家子现而今闹不和,甚至亲兄弟之间兵戎相见,这算个啥事啊?普天下的人都可以看他们司马氏一家子的笑话了,嘿嘿!出头的日子就要到啦,嘿嘿!天助我也!天助我刘渊也!”
是啊,刘渊别的都好,就喝酒这一点不好。单氏在洛阳刚进门那会,正好有一晚呼延玉不在家,眼看着刘渊喝醉酒回来满地爬。单氏问他在地下找啥啊,刘渊说在找爱情。想尿了,抬起头,看着家里窗户上挂的鹦鹉鸟笼子,嘴里只是嘟囔着一个字:“鸟……鸟……”
单氏以为刘渊要看鸟,刚把鸟笼摘下来,就见刘渊已经倒地呼呼入睡了,而他自己已经尿湿裤子了。
单氏一个人扶不动,就叫来隔壁的丫鬟,一起把他扶在暧炕上。大家随后再帮着刘渊换好尿湿的裤子,又是递脸盆子,又是拿毛巾,又是清理呕吐物,几乎折腾到大半夜。
第二天,刘渊醒了,一脸无辜的样子,还要问:“家里怎么一股子酒味啊?谁来过了?”单氏问他:“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刘渊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刘渊只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身上还是有些难受。他接过单氏递来的一杯羊奶,咕噜咕噜喝下去之后,似乎才想起一点什么,就有些不好意思。刘渊向单氏道歉,每次道歉都很真诚,但每次道歉之后没过三天就又酩酊大醉了。关键是,刘渊酩酊大醉之后,还要连哭带喊地说一气胡话。在洛阳的时候,呼延玉与单氏都会为刘渊说的那些抨击朝政的牢骚话提心吊胆,总害怕隔墙有耳,被什么人给听了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喝酒要注意了,这么喝,既坏身体,又坏大王的形象。”
刘渊点点头,说:“夫人说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