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夜深人静。晋惠帝司马衷睡得死沉死沉。这些日子,他总是在诸王之间奔来走去的,如同过家家似的,确也累了。司马衷也不懂得古人所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怎么回事。自从皇后贾南风被杀之后,他的嘴里总是念叨着一句:“好玩,杀人,好玩!我也要杀人!”然后,他先拍拍两只手,然后跳了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童。紧接着,司马衷会把手掌当作刀一样砍到身边小宦官张鸿的脖子里,让张鸿头皮一阵发麻。司马衷其实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连后宫里养的那只瘸腿猫都害怕。假如真把明光闪闪的利剑递给司马衷,那他反倒会神经质地哆嗦起来,面如土色,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怕怕,奶娘啊,我怕……”
“陛下,我不是您的奶娘,我是舞娘。”
司马衷却不管不顾,只一头往舞娘怀里扎着。
舞娘和妮儿好不容易服侍司马衷睡下,也累得够呛,就把他交给了值夜的宫女,也回去各自的后宫睡去了。
司马衷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在不上朝的时候,与身边的宫女都可以打成一片。他最喜欢的嫔妃是舞娘和妮儿了。司马衷不是不理朝政,而是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国家大事,再说,他也对这一切根本不感兴趣。贾南风活着那会儿,所有上朝的御批、政策的制定,司马衷都全权交给这个权力欲极强的霸道皇后了。司马衷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啥的不对。
身边的几个伺候司马衷的小宦官,司马衷其实并不喜欢。他们总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而一起玩顶拐拐的游戏时,又不识眼色,好多次顶的他膝盖疼。所以,司马衷愿意与宫女们顶拐拐。六宫粉黛,花香芬芳,惠帝司马衷与宫女们一起顶起膝盖来就显得意气风发。尤其,嫔妃舞娘和妮儿的顶法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在惠帝司马衷还没有被河间王部将张方掠到长安之前,那是多么逍遥自在的一段日子啊。
如果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司马衷总是与舞娘、妮儿以及好几个要好的宫女在后花园玩顶拐拐的游戏。
舞娘高大丰满,那胸前尖翘的两座小山,让司马衷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奶娘来了。舞娘的腿秀长,但膝盖顶在惠帝身上的时候却十分柔软。四周好几个宫女都各自抬起一条腿,把膝盖弯成弓状,另一条腿在地下跳来跳去,等着司马衷与舞娘单挑之后的搏战机会。当然,谁也不敢一拥而上对着惠帝群起而攻之。她们等着司马衷的召唤。司马衷在顶拐拐上谁也不好糊弄。假如有哪个宫女偷偷趁着司马衷不注意,把提起的那条腿放下来歇一会儿,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好啊,妮儿,你带的啥头?怎么就放下腿了,小心罚你!”
“陛下,求求陛下,奴婢的体质可比不上舞娘,她能和陛下大战五百个回合,奴婢可是不行!”
司马衷就去揪妮儿的耳朵,有时候揪得很疼,有时候不疼,象征性地吓唬吓唬。司马衷很孤独,没有几个贴心人,尤其看到那几个藩王阴森森的眼神,就烦得要命。司马衷实际上已经被藩王们囚禁了。他的自由,也只是局限于与嫔妃、宫女们一起玩游戏。
这种叽叽喳喳的闹腾场面,没有人来打扰。除非惠帝擅自出宫,或者没有经过司马颖而发布诏令,一般这类的游戏,司马衷还是享受自由的。也只有这个时候,司马衷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惠帝与舞娘的关系突然好了起来,是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舞娘与司马衷顶着膝盖,面对面互相交战着。司马衷嘴里起先嗷嗷地号叫着,后来突然不叫了。
“陛下啊,您在想啥?”
司马衷傻傻地笑着,只是盯住舞娘胸前的两座小山,嘴里叫着:“奶娘,奶娘!”
舞娘不是司马衷的奶娘。再说,司马衷现在都是四十的人了,早过了吃奶的年龄,但多半时候依然还是个小屁孩的模样,整天傻呵呵的。司马衷现在看上去和年轻时没有什么区别,肤色白净,小白脸,没有一根胡须,说话还是像当初那样奶声奶气的,基本上没有经过男人特有的变声期。
宫女们心里都晓得惠帝是个傻皇帝,说话做事永远也超不过五六岁的小屁孩。一次,司马衷嘴里念念有词:“不平则鸣。”旁边的太师说:“对啊,一国之君,就是一心为公,为天下百姓做事。”又过几天,司马衷去华林园玩,听到蛤蟆叫,就问:“这是为公而鸣,还是为私而鸣?”逗得大家想笑都不敢笑出声来。
而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司马衷则一边叫着“奶娘,奶娘”,一边把圆圆乎乎的脑袋伸到舞娘的怀里不知道要干什么。舞娘不知所措。
“奴婢不知道陛下要做啥?”
“奶娘……奶娘……吃奶……吃奶……”
舞娘听了这话,倒也大方,就当众把花色的衣裙解开了,把**塞到惠帝司马衷的嘴里。司马衷吸了半天,一直呼哧呼哧地保持着这样一个吸奶动作,让舞娘此时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这么僵硬地靠在身后的花圃围栏上迎合着。司马衷大概想起了当年的谢才人。舞娘长得很像谢才人。武帝司马炎活着时最爱这个谢才人。谢才人还是司马衷儿子司马遹的亲生母亲,可是也被打入冷宫了。
后来,司马衷拍着手,一股劲叫着:“不好吃,不好吃,没有奶娘的奶水水,一点也不好吃!呸呸!吔——,看啊,牡丹花又开了!”
舞娘一边整理着裙裾,一边回头看,然后说:“那可不是牡丹花。洛阳最出名的牡丹花可不是这样,这是月季花。”
而司马衷与妮儿的关系,也有类似这样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是在宫里,司马衷睡不着,让妮儿给他捏腿捏胳膊什么的。
司马衷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武帝司马炎把东宫的官员叫来出题考他,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贾南风帮他作弊。不作弊不行啊,要不司马衷就不会当皇帝,那她贾南风也就当不上皇后了。再说,贾南风不帮的话,司马衷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答题啦。后来,贾南风找来那个叫张鸿的内侍,给司马衷答题。这才蒙混过关。否则,这个皇帝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司马衷的弟弟司马柬为人温和公允,礼贤下士,才能声望都很好,但立长不立幼,这才让司马衷胜出。
福兮祸之所伏,司马衷在皇位上目睹了身边宫廷里太多的血雨腥风。那些打打杀杀,让他根本弄不清里面的究竟。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以他的脑子是根本想不透,也想不通的。司马衷曾经最害怕贾南风,有时候做梦都能梦到死了的贾南风。司马衷梦到贾南风从侍卫手里抢过方天画戟拼命地追打舞娘和妮儿,那个曾经与他有过一夜之欢并怀上孩子的嫔妃绒儿就是被她这样活活打死的。贾南风不断地用铁戟刺着绒儿的肚子。绒儿垂死的嚎啕与恐怖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洛阳皇宫上空,久久不散。绒儿那未成形的孩子被挑出来之后,贾南风则是又疯狂又妒忌地跑上前去踩,不停地踩着,脚下是婴儿那被踩成血糊狼藉的小身体……
妮儿坐在惠帝的床前,一边按摩着他的身体,一边和他说话。妮儿性格开朗大方,笑咯咯地给司马衷讲一些乡野趣事。
司马衷最爱听妮儿讲狸猫换媳妇的自编故事。当年,十三岁的司马衷娶的是贾南风的妹妹贾午,但后来被贾南风掉包了。这个又矮又胖的丑媳妇,当年差点把武帝司马炎给气疯了。
妮儿要不就给司马衷念一段《山海经》:
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日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其音入录,见则其国大水。
司马衷听妮儿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就发呆,更显得安静如初,仿佛回到从前。司马衷想起当年母亲杨皇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武帝司马炎活着的时候与杨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司马炎想找一个门风好而又漂亮的儿媳妇,并且已经相中了臣子卫瑾的女儿。没有想到杨皇后被贾充老婆郭槐给收买了。贾南风又矮又丑,而且心眼狠毒。司马衷被她玩得团团转,别的嫔妃根本无法近身。有过的那么几个,都让贾南风大开杀戒,弄死了。所以,贾南风咎由自取地被杀,司马衷不仅没有为她流一滴眼泪,相反,他还有些庆幸之感。
所以,现在司马衷把妮儿揽到怀里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惬意和从容了。他一下子翻过身来,压了上去。妮儿在下边哭泣着,而司马衷则趴在她的身体上老半天一动不动。妮儿一边抹眼泪,一边还要帮助他把裤子脱下来,然后再与他做那种男女之间羞人的苟且之事。做的时候,司马衷喉咙深处竟然发出类似于《山海经》里那种叫狡的野兽的犬吠声。据说,这种野兽出现的国家将会丰收祥和,问题是现在的西晋已经处于诸王争霸的混乱之中了。妮儿现在能够做到的只能竭力迎合着这一切,而司马衷只是依照一种男人特有的本能来发泄着。这个时候他发出的犬吠声里,还夹杂着亢奋的喘息……
妮儿在帮助司马衷提裤子时,突然宦官张鸿跑了进来,一头拜下去,并禀报:“陛下,不好了,赵王与成都王的人马在城外真刀实枪地打起来了!”
司马衷不管不顾,慢慢腾腾地系好裤子。这时,妮儿身后蹿出了那只瘸腿猫,把司马衷吓了一跳。司马衷没有系紧的裤带竟然又松开了。他的裤子掉了下来,而且一掉到底,掉到脚跟那儿了。司马衷身边两排服侍的宫女都在同一时间捂住了眼睛,而且一起异口同声地尖叫着。瘸腿猫吓得上蹿下跳。司马衷一时间忘记了提裤子,而是旁若无人地追开了猫。他这次怎么不害怕猫了?司马衷总是不按照常理来行事。这样的人,不是天才,就是弱智。司马衷突然想起瘸腿猫的腿是贾南风活着的时候打瘸的。他突然来了玩的兴致。司马衷的裤子掉在脚脖子那儿,如同死刑犯的脚链,磕磕绊绊着,让他在追猫的过程中迈不开步子,以至于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张鸿装作啥都没看到的样子,只是直着脖子,眼睛瞪着宫殿的天花板,依然继续向追猫的惠帝禀报:“陛下,还有新到的加急快报,并州刺史司马腾派快骑来,说是逆贼刘渊已经在离石、左国城一带建都了……”
这一切,都是惠帝司马衷在被掠去长安之前的洛阳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