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西晋朝廷,由于诸王纷争,各不相让,已经是分崩离析,各管一摊,互不从属了。每一个藩王,都以为自身很了不起。这个时候,惠帝司马衷的道德合法性越来越受到各个藩王的挑战和质疑。
武帝司马炎一死,就让洛阳炸了锅。惠帝司马衷如同一个煮在开水锅里的饺子,不停地在沸水里被动地翻滚着。
河间王司马颙能感觉到惠帝司马衷可怜无助的眼神。四面楚歌的他,只能听任诸王的摆布。司马衷已经疲惫不堪。作为皇帝,每次发出的诏令,总是朝令夕改,甚至于前后矛盾,让人无所适从,找不到北。
河间王司马颙素来支持皇太弟司马颖。所以,他总是瞧不起这个惠帝的狼狈相。司马颖在中原与王浚和司马腾摆开了阵势决一死战。司马衷却是惶惶不可终日。河间王司马颙原本以为刘渊接任左部帅之后会马上驰援司马颖的,可惜只是听到了刘渊起兵的消息,驰援根本没有。他这才委派征西将军府大将张方带领大军前去支援。张方是从长安星夜出发的。刚到洛阳,张方就得知司马颖已经失败了。他把大营扎在洛阳城里,休整大军,只派出小股人马寻找司马颖和惠帝下落。
司马颖在兵败之后,已经有惊弓之鸟的神经过敏了。他老担心敌人在突然间杀个回马枪,而旁边的惠帝也在瑟瑟发抖,人滚得像个泥猴。张方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张方先让他们吃饭。毕竟担惊受怕好几天了,惠帝都有点感冒,而司马颖由于劳累,则一股劲儿呵欠连天。
张方见状,觉得不可掉以轻心。毕竟鲜卑骑兵一旦进攻,他的步兵主力就无法施展优势了。与鲜卑骑兵作战,他们只能被动地挨打。洛阳城里还好,有城墙拦着。但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城外广大的平原,有利于骑兵作战。张方觉得还是回老家更放心。洛阳城易攻不易守,让人提心吊胆,晚上根本睡不着觉。所以,张方也没有请示河间王司马颙,就自作主张将六神无主的惠帝和司马颖一起带回了长安。
河间王司马颙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他的驰援毕竟无法改变司马颖兵败如山倒的命运。司马颖不仅主力全失,而且成为了光杆司令。他们进入长安,受到河间王司马颙的欢迎,并设宴款待。司马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抬起高贵的头颅了。他心里暗想,这是报应啊。想当初,他不该那样对待刘渊的夫人呼延玉及两个孩子。因为这不仅仅意味失去了一位忠实的下属,反倒是多了一个对手。所以,司马颖在司马颙面前一阵长吁短叹,甚至于想找一个抱头痛哭的倾诉对象。一边早已饿坏了的惠帝全然不顾礼仪,在众人面前狼吞虎咽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河间王司马颙对司马颖说话了:
“兄弟啊,你是怎么打的这个仗?损兵折将不说,还众叛亲离。刘渊在的话,也不至于败得这么离谱。”
司马颖一边嚼着一块肉骨头,一边吞吞吐吐地为自己辩解:“唉,大王有所不知啊,洛阳那样一个城池,靠步兵主力,根本无法与强大的鲜卑骑兵作战。加之,士气不好啊,人马不,不……不在于多少,关键是官兵与鲜卑骑兵的作战能力相比,差距不是一两个档次的问题啊……”
“兄弟,啥都别说了,你看你做的每件事,每个决策,都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兄弟,你有损皇太弟这个威严的身份,我看你以后别再统兵打仗了。你只能长人家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你为啥一开始不听规劝,一意孤行呢?你的轻敌思想是失败的主因。你承认这一点吗?”
“唉,仗虽然打败了,我可是一直保护着皇上呢。胜败乃兵家常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你的青山呢?你一个光杆司令,还有啥资格在我面前谈这些空洞的大道理?不是因为你的错误决策,那个匈奴人会揭竿而起吗?现在,连并州刺史司马腾都打不过这个匈奴人,你还配拥有这个皇太弟的名分吗?”
河间王司马颙虽然用得是商量的口气,但眼神里有一种鄙夷。这让司马颖不得不低下了那已经不再高贵的头。旁边的惠帝,一边嘴里“吧唧吧唧”,一边讨好地笑着,还不时地鸡啄米般点着头。
“河间王所言极是,今日能够把皇上接到长安,多亏大王的部属张方当机立断啊。否则,皇上一旦有个闪失,谁也担当不起啊。”
“别废话了,鉴于你犯下如此的大错,废除你皇太弟的身份。不过,你在长安的用度完全由本王负责。你还有啥意见吗?”
司马颖绝望地摇摇头,一声不吭了。他望着宴席上剩下的饭菜,一下子就没有了胃口。司马颙念他与自己一起废立过太子司马覃的旧情,姑且让他在长安享受以往的车马待遇和出入自由。这时的司马颖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了。
自此,河间王司马颙废除了司马颖的皇太弟身份。他自己兼任大司马、大将军,执掌了朝政。八王之乱进入第七王司马颙统治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