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千年村外。刘渊与儿子刘和一起走到臭椿跟前问：“知道狼谷在什么地方吗？”
臭椿说：“带上雷斧能走一条捷径，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刘和不以为然：“带上雷斧怕不行吧？”
一边的小溜子也说：“打狼不应该带狗，狗胆小，狗叫起来会干扰打狼行动。”
刘和担心地说：“是啊，要不然让狗自己回家去吧，你给我们带路！”
臭椿说：“雷斧特别懂事，不会乱叫的。它已经去过不是一次两次啦，你们放心！它虽然胆小，但比猎犬的鼻子都灵。”
这还是半前晌，太阳已经老高了。快到千年狼谷时，大家都不说话，雷斧更是机敏地竖起耳朵，眼睛警觉地望着狼谷深处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没有人咳嗽，或用脚跟踏着步子（几乎都是脚尖轻着地），都像雷斧那样竖着耳朵听狼谷的动静。
刘渊作为指挥者，后面紧跟着儿子刘和、侍卫小溜子以及臭椿、雷斧。雷斧这只出色的狗，突然悄无声息地蹿到刘渊身旁，朝前望着，整个身体微微有些颤动。
千年狼谷里一片沉寂。这是森林里充满警觉与不安气氛的沉寂。卧伏在一边的雷斧前爪颤动着，做出随时出击的姿态。
刘渊无声地拉开弓箭，对准前面的垭口。狩猎的人们都隐蔽在一蓬酸枣柳丛后面。不远有一个水洼，四周长满了蒿草。周围一片白桦林，严峻，缄默。每一棵白桦树，都如同忠勇的兵士。高处的树梢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对于排兵布阵，刘渊并不陌生。相反，儿子刘和在这个时候有些慌乱。如果是另一个儿子刘聪在场，或许和父亲一样能沉得住气。只是兄弟之间关系不是很好，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嘴，甚至大打出手。刘聪是刘渊的第四个儿子，年纪还小，却心眼很多，让哥哥们防不胜防。
刘渊经常出门，愿意带着长子刘和，多半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呼延玉。刘渊总是觉得对不起呼延玉和二子三子，这是因为呼延玉和这两个儿子在洛阳做人质时遇害了，没能跟着他来离石。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刘渊知道，皇帝司马衷最早见他的时候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不知道作为皇帝会意味着什么。司马衷继位之后，社会更加动荡不安了，天灾**不断，百姓多有饿死。当时，司马衷还大惑不解，就质问大臣们：“百姓没有饭吃，何不去食肉糜啊？”因此，刘渊出走之后，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那样疯狂地处理呼延玉和两个孩子，也就可以想见了。
雷斧聚精会神，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地嗅着前方的气味。刘渊也暂时放下了弓箭，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现什么。空气仿佛完全凝滞住了。不过，雷斧探了探前爪，还是没有一丝风。白桦树的树梢也静止不动了。而阳光开始热了起来，狩猎者额头上有汗水冒出来，只是谁也无心去擦擦。在这样的原始丛林里，雷斧看到自己的主人臭椿匍匐在一个突起的土坡上。
突然，前面传来一两声母狼呼唤小狼的嗷哇嗷哇的叫声。而在狩猎者对面的小山上，则有七八个山汉挥舞棍棒，嘴里呐喊着什么。
“打——狼！打——狼——啊！”
沉浸的山林被呐喊声撕裂了。一片一片，漫山遍野，此起彼伏，回声在更远处飘荡。
刘渊站立起来，重新拉开弓箭，准备随时向目标射击。
臭椿拍拍焦躁不安的雷斧的脑袋，让它再次趴下。
也不知道哪来了这么多围猎的人们，只听到喊叫声比刚才更猛烈了。
“打——狼——啊——啊！”
这时，寂静被彻底颠覆了。四周的喧嚣，如同一锅烧开的水突然倾覆，无处不在地传来吱溜吱溜的声音，让人一阵阵毛骨悚然。
刘渊刚刚射出一支箭，目标却突然不见了。只听到四周丛林里传来一阵锣鼓瓢盆的敲打声。
“怎么回事？”
臭椿悄悄对刘渊说：“他们是千年村的狩猎户。”
小溜子说：“我去动静大的地方查看一下。”刘和拉住他说：“别去啦，安全更重要。”
刘渊说：“没啥事，你快去快回，这趟猎打得不顺利。”
小溜子一转眼消失在林子后面了。
刘渊远远看到一只怀有身孕的母狼和一只幼崽。它们身边有一只公狼在做护卫，还有一只灰尾巴的老狼在前面缩手缩脚地走着。这是公狼母狼一家子三代在搬家吗？
寂静过后，又是一阵喊着“打狼”的喊音此伏彼起，如同唱歌般喊着：
公狼、母狼和小狼，拐个弯弯见老狼；老狼不见，小狼哭，公狼、母狼没主张……
有的用棍棒敲打，有的用刀劈斧砍，加上这个戏谑的歌谣，倒是让刘渊一时间呆住了。
臭椿的狗狗雷斧，也在摩拳擦掌。雷斧已经嗅到一股它从小就熟悉的气味。狼，真的是狼啊！它后退了两步，但看到主人一直在前面不动，又向前一蹿，尾巴翘了起来。
刘渊看到，在弓箭的射程内，沿着水沟的地方，依次出现老狼、小狼、母狼和公狼。老狼毕竟见多识广，老谋深算不说，而且还一路走，一路闻闻这里，嗅嗅那里，狼尾巴在两边摆来摆去。
刘渊第一支箭从老狼尾巴上“嗖”地闪了过去，老狼受到惊吓，溜了。
儿子刘和拉开弓箭正要向怀着身孕的母狼射击，被刘渊一把拉住了。
“别射它！射它，小狼没妈妈了。”
母狼被放过去了。
整个森林在轰隆隆地响，白桦林里的所有鸟儿被惊飞了。
千年村的狩猎者只是在一定范围内喊叫，还没有人上前活捉狼。喊声比开始更高亢了，有的喊声演变为秧歌了。
刚才去查看的小溜子一回来，刘渊就带着大家往目标处移动。刘和三步两步超过了父王刘渊，转眼就扑到了那只公狼的背部。
公狼从远处的荆棘中蹿到离刘和很近的水沟边，它伸了伸爪子，身体如同中箭般抖动。公狼的眼睛看到人，很木然，很蔑视。刘和想在父王面前抢头功，刚向前一扑，公狼就一嘴叼住了他的屁股……
刘渊已经赶到现场，拉开的弓箭直射公狼的后腰。刘和已经吓坏了，嘴里连连喊着：“父王，快救我！”
公狼中了一箭，壮实的身体晃了晃，叼住刘和屁股的嘴松开了。公狼无心再下嘴，而是带着腰上的那支箭，向刘渊凶狠地扑来。
公狼一开始迟迟疑疑，甚至还有点小心翼翼，但到了这个时候，它就转为孤注一掷了。它受伤了。它的腰部后侧已经洇出一块血斑来了。公狼的嘴上有一圈吐沫，能看出泛着一层红红的血迹。
那是刘和屁股上的血迹。
公狼奔到水沟旁边，企图穿过水沟，但也就在身体飞离地面的那一刻，刘渊和小溜子同时放出的两支箭击中了它的身体。就这样，它一下子栽倒在水沟里，但是又很快站起来。刘渊看到它的额头很高很宽，脖子渗着血，龇牙咧嘴，吐着血沫。
相比这只公狼，刘和则在公狼不远的地方倒伏着，喊叫着。刘渊觉得儿子刘和过于鲁莽，不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