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风还记得,他陪着他爹回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里到处都是雪,人都见不到,西北风呼呼吹来,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像沙子,娘和奶奶哭得声音都哑了。
“我们是三天前出来的,那个时候,高远的腿就已经残了,他这次出来,跟以往都不一样,一句话不说,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我们都说要带他去医院,他说死都不去,我们都不敢问他,也不敢再提讨说法的事,几个人就在路边待了一整天,那一天,高远不吃也不喝,我们也劝不住,到了晚上,我们抬着高远找了个大车店住下,晚上的时候,马会计见高远睡了,偷偷把我们叫出了门,说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再等高远的腿就真的完了,我们几个商量着第二天天亮就直接把他送到医院去。”
屋子里,抬着徐高远回来的一行人站在一边,其中有个叫王三的讲述着他们这些天的遭遇。
冰冷的炕上停放着徐高远的尸体,徐高远的老娘瘫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丈夫和小儿子的牌位,已经哭得没有了声息,只能看到胸口的蓝布前襟微微的起伏。
媳妇张秀云全身收拢,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一样跪在炕边,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炕上的丈夫,徐高远身上的雪慢慢融化了以后,整个炕都湿淋淋的了。
张秀云看着不久前还满脸神采的丈夫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不再哭泣,一双眼睛定定的,像是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一颗眼泪都没掉出来,只是看着丈夫,手在丈夫的头上和脸上摸,只是偶尔地摇摇头。
外面的风呼呼地响着,屋子里的灯火将徐高远和张秀云两个人的身影照在墙上,一个躺着,一个跪着,都是一动不动,只能看到张秀云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两个人影中间。
“我们都没想到,我们第二天醒过来再找高远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们找来找去,就看到高远的铺下面放着一张纸,我们找不到人,只能再去找警察,等了一上午,中午才有了高远的消息,他趴了火车道了,等车道的工人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两条腿被压断了,头也被火车上的铁轴碰碎了。”
“送医院了吗?”张秀云问了这一句,那口气仿佛问的是别人家的事。
“送了,可医院都不敢收,市里有家医院说,这人是绝对救不回来了,让咱们赶紧叫家属来。我们这就让医院包扎了一下,赶紧往回抬,可刚出县城,人就断气了。”
几个男人恨恨的说:“奸佞当道,咱们这老百姓活的不容易啊,市里那个姓高的护着王占金,谁都不敢动他……“
马会计叹气说:“高远这是气不过啊,他把要说的话写在了这张纸上——”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放到张秀云的旁边:“高远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听到了这些话,他在里面的时候就说,要把这些事都记下来,等出去了就告到京都去——”
张秀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贪官高若水,官商勾结,包庇奸商王占金,草菅宝树村三十五条人命,贪赃枉法,宝树村村民誓与贪官奸商不共戴天。
“高远兄弟这是死不瞑目啊!”
马会计说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浓眉大眼的年轻汉子王三说:
“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对付那种小人,就得用下三流得手段!我就不信治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