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汉代西河郡治所由处于塞北大草原的平定县，迁移到离石。这应该是吕梁历史上第一个郡级建制。在永兴元年前后这段时间，吕梁境内各路英雄豪杰来来往往，地方政权更迭频繁。
这个西河郡的郡守，叫尧痕。离石起事，郡守肯定是要过问的。刘渊一直在离石，但这个尧痕却在吴城，距离石八十里。尧痕从吴城传话过来，约见刘渊。刘渊有些担心，怕是自己起兵的事情让郡守已经有了更多的防范。叔祖刘宣要和他一起前往。
刘宣说：“今天这个约见非同寻常。”尧痕出生在平定县，但少年时期就到了洛阳求学。尧痕的先生也是崔游，只是比刘渊晚很多年，但那时两人在洛阳交往并不多。难道说今天这个西河郡守只是为叙叙旧吗？
刘渊总担心有诈，不去吧说不过去，去吧又怕节外生枝。刘渊谋反之心，官方早已心知肚明，而今天这个通报的侍从可是礼遇有加。下定决心后，刘渊与自己的马队一起去了。他让小溜子在门外听号令，若是情况不妙，听刘宣鼓掌为号。刘宣只要一鼓掌，小溜子就要带着马队把郡守干掉。
“能做到吗？”
“没问题，听你的鼓掌为号。”
刘宣想反正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为自己的侄儿保驾护航是他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
后来的事情则是歪打正着。到了吴城，刘宣先见到尧痕。见他单枪匹马，不像要加害刘渊的样子。
“郡守，我这里有礼了，到此专程拜见，打扰了。”
“谈何打扰，见到您这样的长辈，晚生不胜荣幸。”
寒暄着，两人就一先一后进了衙门。刘渊与他的马队随后跟了上来。而小溜子就先跑到后墙探听情况。没一会儿，他就跑回来，说：“两人正在喝茶叙旧呢。”刘渊暗里想着这两人有啥好聊的啊？
小溜子说：“那我再去听听。”刘渊等了一个时辰，见没啥动静，也来到衙门的后墙。那里没有什么衙门的兵士，只有小溜子鬼头鬼脑趴在后墙上方一个圆形的小气窗上偷听。刘宣洪亮的说话声，能够从小气窗传到刘渊耳朵里。刘渊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多虑了，想了想，就要离开后墙，想到衙门前面光明正大地去面见郡守。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刘宣发出了一声比一声强烈的咳嗽。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可不是原来规定的鼓掌暗号啊。刘渊带着兵士绕到前门照直往里闯，被衙门两边站得两个衙役拦住了去路。刘渊急眼了，只见眨眼之间，身后的小溜子挥舞鬼头刀一左一右地这么一抡，两个衙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等到刘渊闯进去，只见郡守正背对着他在刘宣背上不知道干什么。刘渊立马把郡守的肩膀扳住。说时迟，那时快，小溜子的鬼头刀越过刘渊，一下刺中了郡守的身体。
尧痕嘴里“咦咦呜呜”地叫着，两眼瞪着刘渊，眼珠子一动不动，让所有人发毛。小溜子把鬼头刀又用力一扎，人就当场没气了。
直到这个时候，刘宣才反应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发暗号，怎么就把人杀死了？”
“刚才不是鼓掌吗？”
刘宣一跺脚说：“没有鼓掌啊。”
“那怎么我听到了拍击声？”小溜子还在狡辩。
“嗨，这算啥事啊？刚才我一口茶水喝到喉咙里呛住了，郡守连忙站起身来用巴掌拍我的后背，是在怕我真的呛住了。”
这个巴掌拍击脊背的声音，被小溜子当做了下手的暗号。刘渊当时没有阻挡小溜子的鬼头大刀。小溜子做事是有些愣，但站到他的角度上确实也很难把握尺度。刘渊这才知道郡守原本是想帮助自己起兵的，可是现在等于枉杀了好人。他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刘宣看他这样，反倒来安慰他：“杀就杀吧，反正官府与我等并非一家。”说着，刘宣把小溜子砍下的郡守人头提在了手里，然后又把那把血淋淋的鬼头大刀，一起递在了刘渊手里，说：“现在看你的了。”
刘渊只好挺起胸膛，一手提了郡守人头，一手举着鬼头大刀，站到衙门高台上，向下面吓傻的众多衙役大声说：“弟兄们，杀人的事与你们无关。我就是在离石起兵的大单于刘渊，父亲刘豹曾经在离石做过左部帅。今天奉老天的旨意，决心联合各路英雄好汉，一起联合抗晋，打到洛阳去。有血性的弟兄请跟我来！如果有不愿意随我一起打仗的，可以现在就回家，怎么样？”
众衙役听了，都一时间呆住了。
刘宣随即又喊：“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大家听了，是英雄好汉的向前迈一步。”
众衙役都向前跨了一步，然后就跪下向刘渊一拜。其中，一个长得很高大的校尉，名叫吴三牛，大声喊着：“我们要跟着大单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刘渊在今天杀了一个无辜的郡守之后，心情变得异常复杂。这一切不符合他多年来形成的理念。刘宣似乎看出了他身上的这种纠结，劝说他，并让他要坚强。男儿当自强。那些书本上的理念，在具体操作的时候肯定大不一样了。既然生活就是一个儿戏，那杀人也就成了一种手段。刘渊望着鬼头大刀上的血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也就在这个夜晚，刘渊噩梦不断。除了已经被人冤杀的夫人呼延玉以及两个孩子之外，脑海里总是出现这个叫尧痕的郡守。刘渊甚至觉得自己血管里流淌的匈奴人的高贵血液里掺杂了更多杂交的文化，毕竟洛阳的环境让他的生活方式与新兴县时期完全不一样了。刘渊的内心纠结其实是一种文明的痛苦。他总是一日三省吾身，每天临睡前都要对一天做过的事情过一遍，然后再对第二日做出规划。尽管，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他还是需要这样一种有条不紊的梳理和井然有序的安排。
刘渊声嘶力竭地又向众人喊：“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要让所有穷人活得有尊严。我们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平，为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为了不再有人欺压在我们的头上！”